05
下午，老师叫我去了办公室，原因是午休的时候，我们在自己的宿舍，值班的学生会抽查发现了。
“姜妍，中午没在宿舍是去哪儿了啊？”老师的声音不算温柔，可也并没有太严肃。
我回想中午发生的一切，看着衣角上烟头烫的地方，我咬了咬牙，这种事情不能再发生了。
“老师，我被欺负了。”我眼眶通红，却倔强的不让眼泪夺眶而出。
老师皱着眉头，“怎么回事儿，是跟谁产生矛盾了？”
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，老师似乎在思考，她沉默了许久，而后对我说“把周意和其他欺负你的同学叫过来吧。”
听到周意名字的一刹那，我抖了一下，而后把手攥成拳头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。
我叫周意的时候她瞪了我一眼，还是跟着我进了办公室。
老师对她们进行了说教，这件事情她们本来就不占理，自然也没办法反驳什么。
“对不起，之前是我太冲动了。”老师让她们给我道歉，“以后不会这样了，你能原谅我吗？”
周意看着我的时候，一脸的真诚，我松了一口气，终于结束了。
“没关系的，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行了，同学之间嘛，难免有些磕磕绊绊，这样吧，你们回去之后写个检讨书交上来。”老师欣慰的看着她们。
周意她们今天没找我麻烦。
06
我发现大家有点不对劲。
自从周意没再在学校找我麻烦之后，大家好像也把我当做透明人一样，不然就是指桑骂槐，在背地里说些什么。
“这不是爱打小报告的那个吗？”
“别说了，别说了，小心给你告老师。”
“我可不敢说人家。”
我知道的，他们在说我，我握着刚接上热水的水杯，顶着一屋子的恶意往座位上走去。
我听到有人在叫，“小三儿，小三儿……”
我低着头没理会，突然我被绊倒了，而后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，滚烫的热水打翻，烫伤了我的手。
“哈哈哈哈，她怎么这么笨，哈哈哈哈……”
“哎呀，真是不好意思啊，我没想到你这么瞎。”
“我可不是故意的。”我听得出来，那个声音带着几分桀骜，而且……就是故意的。
我忍着疼，把东西拾了起来，放到桌上，而后出去用凉水冲了一下手。
再回到座位上的时候，白聿皱着眉头问我，“你没事吧，我这儿有药，你……”
“你能不能别理我了，我求求你了，你离我远点！”我低吼着，看着他不可置信而又有些怀疑的眼神，我鼻头一酸泪珠就滚了下来，没有一点声音。
白聿手足无措的递给我一张纸，而后捏着药膏的手紧了紧，他抿了抿嘴，最终什么都没说。
哭够了，我冷静下来，说到底，他有什么错呢，“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话虽如此，我还是怨他的，但是这件事确实怪不到他头上，他什么都没做，和我一样什么都没做。
07
好不容易熬到了周末，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过放学。
我依照平常一样，向37路公交车站走去，可我感觉到身后有点不对劲，有人在跟踪我。
我害怕极了，加快了脚步，就在前面的拐角处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，我被吓了一大跳，跌坐在地上。
“姜妍你可真nb，还敢告老师？”我抬起头来看着她，是周意。
她抬腿踹了我一脚，似乎还不解气弯下身子，把我拎了起来，又朝着我的肚子踹了几脚。
我尝试着反抗，可没用，她们人太多了。
“救命！”
“救命啊！”
我扯着嗓子，大声的呼救，这里本来就是一条小巷子，人流量本来就小，就算是旁边有人经过，也只是行色匆匆，当没看到一样从我身旁走了过去。
她们撕扯我的衣服。
我屈辱的流下了泪水，我紧闭着眼睛，似乎听到了相机快门的声音。
“别，不行，别！”我疯了一样的反抗，可还是没用。
我就像一条咸鱼一样，任由她们摆布，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她们走了。
我在颤抖，心底在咆哮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，我才从这一场祸事中缓了过来。
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，抬手碰到脸，火辣辣的疼，手上有血迹，应该是嘴巴里面破皮了，我想是刚才被打，我的牙齿磕破的。
我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服，而后强装镇定的往家走去，那一刻我才知道，原来和我同龄的少年也可以恶毒到这种地步。
周意走的时候拿着手机晃了晃，一脸单纯无害的笑意，“你要是敢告诉老师，我就把你的照片发到班级群哦~”
我闭上眼睛，指尖还在颤抖。
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回到家里的，家里空荡荡的，我走到浴室把花洒打开，甚至于没脱衣服。
温热的水浇在校服上，热度透过衣服传入皮肤，我这才觉得，我活了回来。
08
我换上睡衣，躺在自己的床上，把自己用被子紧紧的裹住。
不，不能这样下去。
我听到了我妈开门的声音，我不顾一切的推开门。
“有本事你别回家，你以为你自己多大能耐？”
“我跟你说我嫁给你们老姜家就是倒了八辈子霉了。”
“别回来了，你死在外面才好……”
看着我妈对着电话骂骂咧咧，方才的情绪一刹那平静了下来，我不应该再让爸爸妈妈为我费心了。
我关上门躺了回去。
“姜妍，出来吃饭。”是我妈的声音。
“嗯，我不饿，不想吃了。”我用仅剩的理智克制住自己得情绪，对着门外的妈妈尽可能的平静。
“我就是欠你们老姜家的，不吃算了，饿死一个算一个……”听着我妈的声音，我蒙着头，泪水浸湿了一小片被子。
第二天我躺了一整天，只有晚饭的时候出来吃了点东西。
然而又到了开学……
09
开学之后，我还是决定告诉老师。
我们的直系班主任今天没在，我和代课老师说了这件事。
她说，“你把衣服撩起来，我看看严重吗？”
我的指尖颤颤巍巍的聊了起来，肚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。
“没什么事儿，同学之间打打闹闹的，你也别放在心上。”老师叫来了周意。
“行了，你道个歉，这事儿就算过去了。”她这么对周意说着。
我明显的看到周意眼睛里的怒火，是我承受不住的那种。
不，不应该是这样的。
我明明已经说了，是周意打的我，不是什么同学之间的打打闹闹，我还说了她们扒了我的衣服，照了照片。
可……可老师就当没听到一样。
周意极其不情愿的对我说了那三个字，“对不起。”
我害怕极了因为我看出来周意眼底深处的“嗜血”，直到她们都离开了，我依旧不愿意从办公室出来，“姜妍，回去上课。”
我明显的感觉出来代课老师的不耐烦，“已经道歉了，都是同学，你还想怎么样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什么都没说，我已经失望了。
我和我妈打了电话，告诉她这件事情，我知道老师帮不了我。
我妈在电话那头一直哭，而后不过两个小时就赶了过来，她抱着我，很用力。
“老师不是管不了吗，找校长，走！”她拽着我，态度强硬的推开校长室的门。
而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，骂了校长一顿，边哭边骂。
周意的爸爸被叫过来的时候，我明显的感觉到我妈拉着我的手一僵，“周经理？”
“小孩子们的打打闹闹，你怎么还这么急躁呢。”周意她爸拍了拍我妈的肩膀。
我见过他，在我妈单位的大合影上……
我妈低着头看我，“我看看你的伤。”
我撩起来衣服，而后我妈弯着腰看着我肚子上已经看不出来的淤青摇了摇头。
“这确实也不严重。”
我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妈，虽然肚子上的伤，确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。
可这是上周五，在家呆了一个周末，还涂了药，到现在还能看出来一点痕迹，这还不算严重吗？
我愣在原地，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。
好像是周意她爸赔了一点钱给我妈，他们两个单独又单独出去说了什么。
我妈一脸纠结，最后抱住了我，我看得出来，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歉意。
我笑了，我懂了。
回到班里，我什么都没说，只是静静的趴在桌子上，等着下学。
而到了晚上，她们把我拽到宿舍的水房，拿着凉水往我身上泼。
我没有反抗，我只希望她们能快点结束。
彻骨的凉意夹杂着她们嬉笑打闹的声音。
“小婊子，你就是故意的。”
“你看小婊子胸还挺大的，被多少男人玩过？”
“哈哈哈哈。”
“她在发抖，笑死我了……”
我蹲在角落，浑身发颤，凉水浇湿了我，我害怕极了，却还是故作镇定。
“我是不是和你说过，你要是敢告老师我就把你的照片发到群里？”周意蹲了下来，带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，却说着最恶毒的话语。
“别，我求求你了，我再也不告老师了，别发出去……”我彻底慌了，我会被她们毁了的！
她站了起来，“好啊，你从这儿爬过去，我就不发。”
她指了指她的腿。
强烈的屈辱模糊了我的眼眶，她们推搡着把我往前推。
我爬了过去，我能从眼睛的余光看到她们在录像。
我的心，在这一刻彻底的死了。
没有一个人是靠得住的，我只有我自己了。
11
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，我感冒了。
我和我们老师请了假，可我没有回家，我去了超市。
我知道，老师没办法保护我，我妈没办法保护我，或者说，她们根本不想保护我，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。
我买了一把水果刀，我要报复她们，我要杀了她们。
我从超市出来之后往学校走去，我把刀子藏在袖口里，因为走得太快，回教室的途中撞到了一个同学。
“咣当……”我心下一慌，完了。
我迅速的蹲了下来，把刀子捡了起来，然而那个男生握住我的手腕。
“这可危险哦~”我抬眼看他，他在笑，沐浴在阳光里，看着他的酒窝，我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。
“不用你管。”我使劲的想要甩开他的手，可没用，他力气比我大多了。
“怎么这么大脾气，是你撞到我了诶。”他依旧笑意盈盈，“这样吧，你请我喝奶茶，我就不和你计较了。”
他自说自话，拉着我的手腕把我带到墙根处。
“你想干嘛？”我警惕的看着他。
“翻墙啊。”他一脸的理所应当。
我不知道怎么想的，竟然真的跟着他翻了墙。
到了奶茶店的时候，我才反应过来。
“来都来了，不喝一杯奶茶？”
我低着头，看着脚尖，心一横，算了，他这么麻烦，还是给他买一杯好了，就当我发发善心。
买了两杯奶茶，可，是他付的款。
他拉着我，硬要我陪他喝完。
我和他面对面坐着，我抬眼看着他，他的眼睛很好看，鼻子也好看，咬着奶茶吸管的嘴巴也好看……
“我知道你拿着刀子想干嘛。”
12
我一愣，我以为他没看到的，或者说，他没看清楚是什么东西的。
“你什么意思？”我警惕的看着他，藏在袖子里握着刀子的手紧了紧。
“其实那天，我看到了。”
那天！
那天？
“就是上周五放学。”他皱了皱眉头，“对不起啊，我当时愣住了，反应过来的时候欺负你的人已经走了，我怕我过去你会难堪，就没敢过去。”
看来是周意她们欺负我快结束的时候被他撞到的。
“没事，不怪你。”我咬了咬下唇头垂的低的不能再低。
“你买刀子是想自保还是……”
我知道他知道我的想法的，我什么都没说，只是默默的盯着眼前桌子上未开封的奶茶。
“其实你没必要搭上自己的，她们其实也是……”我没等他说完就激动的吼了起来。
“你懂什么，你又没有被别人欺负过，她们简直不是人！”
“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，我在反抗，可有用吗，有一个人帮我吗！”
“他们一个一个都在视而不见，从老师到小巷子里的行人，甚至于我妈，我妈都不站在我这边！”
他皱着眉头，放下奶茶，站了起来，走到我身边，抱住了我。
“你以为你是谁，你还想教育我，有这点时间你不如去教育教育她们，错的又不是我，是她们，是她们错了，错的离谱！！！”我激烈的反抗着。
“你凭什么高高在上的说教我……凭什么……”
“明明我什么都没做错。”
“我明明什么都没做……”
“明明错的是她们，凭什么要我承受这一切啊……”
到了最后，我哭的不能自已，我抱着他，抱着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哭的不能自已。
等到冷静点了之后，我松开了他，看着他校服上的水渍，我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，“对不起……”
我知道不怪他，可我就是控制不住。
13
“我没有为那些人说情的意思，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真的拿着刀子……”他欲言又止，“你以后呢，你以后怎么办？”
我摇了摇头，我没想过以后，我只是不想再被她们这样欺负了。
“有证据吗？”他问。
“啊？”
“她们欺负你的证据。”
我仔细想了想，眼底发出惊喜的光，“有！”
不过片刻，方才的光，熄灭了，“不过都在她们手机里，我拿不到。”
面前的男孩紧紧的抿着嘴，思虑良久而后说，“学校不让带手机，你知不知道她手机都藏在哪儿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你把证据拷贝下来，报警。”他似乎很冷静，也似乎是真的在为我着想。
“你犹豫什么？你真的想毁了你这一辈子吗？”
“你想清楚，下一年就要高考了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而后拿出手机来，“我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同时，我有一个疑问，“你为什么帮我？”
他想了想，而后笑着说，“因为我之前也被欺负过。”
我愣了一下，我无法想象这么开朗，这么阳光的男孩子是谁能下得去手欺负的。
出奶茶店的时候，我们并肩走着，也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什么，直到教学楼楼下才分开。
我看着他的背影，没忍住问道，“唉，你叫什么？”
“顾影。”他说。
14
我没有去教室，而是偷偷摸摸上了宿舍楼。
宿舍是不允许锁的，然而她们把手机藏在哪里我碰巧见到过。
我庆幸自己记性好，在被欺负的时候瞥见过她手机解锁密码的大致图案。
试了两次就成功了，我翻找相册，而后把图片和视频用蓝牙传输给了自己，又删除了周意手机里的传输记录。
而且我还看到了两张截图，是代课老师和校长收周意她爸的钱，把这件事情“大事化小”的记录。
我把这两张图也传了过来。
我报警了，坐在宿舍里，我握着手机，我的心跳的很快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。
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警车上警铃声，我不顾一切的跑了下去。
路过班级的时候，白聿和我说老师叫我去一趟校长室。
我看了一眼他的神情，似乎有些纠结，还有些懊恼。
不过现在不是该管这些事情的时候。
不出所料，警察和校长，老师，我爸妈，周意爸妈，还有周意都在。
周意在哭，而我不是圣母，我不仅不觉得她可怜，甚至于还有些暗爽。
我愣了一下而后挺直了腰板向前走去，因为我什么都没做错。
“警察同志，我们家小意是个好孩子啊，她肯定不能欺负别人的，你看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？”是周意他爸的声音，她是好孩子，呵呵。
“好了，家长请安静。”警察开始问话了，“同学，是你报的警吧。”
我点了点头，“是我。”
“同学，你要知道报警是要有凭据的，周意同学欺负你的证据，还保留着吗？”我能感受的到，警察已经尽量的放缓了语气可还是很严肃。
我点了点头，而后掏出手机来，把他们自己对我录的视频，照的照片交给了警察。
看完视频之后，警察看了一眼我，而后看了一眼周意，拿出数据线往电脑上导入之后，把手机还给了我。
“妍妍……”我爸看过手机里的视频之后，眼眶红红的，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。
他抱住我，而后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背，“你怎么不和爸爸说呢。”
我回抱住我爸，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。
“妍妍，你怎么不说你被这样……被这样欺负呢？”我妈似乎有些懊恼还有点后悔，我看不清那份复杂的情绪。
“孩子跟你说了，你都不当回事儿，就惦记着你那份破工作！”
“你说我对孩子不上心，你平时对孩子就上心了？”
他们又吵架起来了。
“安静。”是警察的声音。
15
“证据已经拷贝了，请同学家长和老师校长在这里稍微等一会儿，技术科鉴定完毕，如果并无作假，再定夺。”
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，我能感受得到我的心跳在加快。
鉴定结果出来了，警察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名词。
然而我却听得懂最后的结果。
周意被“拘留”了，在少管所，期限15天，也被学校方面退学了。
而学校方面也有责任。
老师的视若不见，还有老师和校长接受周意她爸的贿赂，犯了渎职罪，给予了行政处分。
而周意她爸犯了行贿罪，被拘役并处了罚金。
而我爸妈，他们关系一直紧张，所以分开住了，我一直是跟着我妈的，自从出了这件事情，我爸觉得我妈照顾不好我，把我接了过去。
我爸帮我办了转学。
他说，“换一个环境，把之前的事儿都忘了吧。”
我点了点头说，“好。”
换了新的环境，我认识了新的朋友，第二年高考，考的很不错，大学的专业，我选择了学法。
因为当你被欺负的时候，你所认为的权威保护不了你，还能作用法律知识保护自己吧，就算欺负你的人再厉害也没关系，法律面前人人平等。
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心头有过要杀了周意和其他欺负我的人的念头，就让那个可怕的念头永远的封存吧。
我在想，如果没有遇到顾影，我可能真的会毁了她们，也毁了自己……
而那个曾经帮过我的男孩，那个下午，那个微笑，那杯未开封的奶茶，成了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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